乱世中的“不倒翁”——“长乐老”冯道
作者:杨昕
天 道
[五代] 冯道
穷达皆由命,何劳发叹声。
但知行好事,莫要问前程。
冬去冰须泮,春来草自生。
请君观此理,天道甚分明。
这首诗是五代十国时期长乐老冯道的作品,现在也常常被人们所引用。冯道号称十朝元老,历仕后唐明宗李嗣源、愍帝李从厚直至后周世宗柴荣,皆身居宰辅之职,声名远扬,堪称“老油条”、“官场不倒翁”,在混乱的五代十国时期无疑是一个耀眼的存在。然而,就是这样一个人,欧阳修却骂道:“其可谓无廉耻者矣,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。”从欧阳修的话中不难看到,欧阳修认为冯道居宰辅之位,不能谏言帝王之得失,反而屡屡变节,历仕十朝,未能恪守臣子的本分,天下混乱,民不聊生有他的一份责任。然而,真实的冯道,充满复杂性,在此表述一下我的拙劣见解。
一.冯道的早年生活
冯道,(882年——954年)字可道,瀛洲景城(河北沧州西北)人,冯道小时候善良淳厚,好学擅长写文章,不厌恶粗衣薄食,除备办饭食奉养双亲外,只以读书为乐,《旧五代史》载:“虽大雪拥户,凝尘满席,湛如也”,一个刻苦学习的书生形象跃然纸上。早年间冯道跟随卢龙节度使刘守光,担任幽州掾,刘守光想讨伐中山,问计于僚属,冯道常常以其中利害之处劝说刘守光,没想到刘守光大怒,将他下狱,不久才侥幸被人救出。刘守光昏庸无道,囚父杀兄,残暴变态胜过其父刘仁恭,在其统治下,幽州集团的文臣武将人人自危,大都逃亡到其他藩镇。可笑刘守光目光短浅,竟然谋划称帝,后梁乾化元年(911年)八月,刘守光自号大燕皇帝,改元应天,这一小丑之举,不被后世史家所承认,刘守光的燕国并没有纳入五代十国政权之内。历史上称他的政权为“桀燕”,被收入《旧五代史》“僭伪列传”中(值得注意的一点是“僭伪列传”中有杨行密的“杨吴”、还有王审知的“闽”等政权史料,“十国”概念提出始于欧阳修《新五代史·十国世家》)。冯道在这段时期被晋国监军使张承业辟为本院巡官,加以礼遇,后来又提拔他为太原掌书记,庄宗李存勖将往来文书都交给冯道处理。
二.劝谏庄宗与首次拜相
后唐庄宗与梁军对峙之时,郭崇韬认为随军将校太多,军粮消耗太大,请求罢免一些。没想到庄宗怒斥郭崇韬:“我为出力效命的将校置办饭食都不自由,那河北三镇,你让三军另选一人统领好了,我请求回太原以避贤路”。当下就命令冯道起草文书准备向众人宣告,这是一段信息量较大的文字,由此不难窥见,郭崇韬之死的背后原因。后唐庄宗对郭崇韬早已不满,何况郭崇韬功高盖主,就算他没有得罪宦官集团与刘皇后,得罪了皇帝,结局也注定好不到哪里。说回冯道,他拿着笔不动,庄宗板着脸催促他,冯道劝说道:“郭崇韬的劝谏不太妥当,不听从他的就可以了,不能让敌人知道我方君臣不和,应当仔细考虑,方为天下大幸”。不久,郭崇韬进帐中道歉,这场闹剧便依靠冯道得以平息,由此众人开始敬重他的胆量。庄宗即位后,冯道颇受恩宠,“自绿衣赐紫”,如果按《新唐书·车服志》的说法,则是由六七品官提升为三品官及以上,备受重用。后梁平定后,迁中书舍人,户部侍郎。不久,因父亲去世,回老家守丧。
同光四年(926年)六月,魏州军人皇甫晖和裨将赵在礼起兵反叛,李嗣源奉命平叛,当军队开到魏州城下时,部下发动兵变,李嗣源不能敌,手下亲信李绍真和安重晦劝说他从了这帮乱兵,李嗣源不得已,拥兵入城。在魏州城待了两日,李嗣源的军队向京师洛阳挺进。虽然魏博叛军并没有直接加入李嗣源挺进京师的行动,但终归对此举是拥护的。后来兴教门之变爆发,李存勖身死,李嗣源不久之后登基,改同光四年为天成元年(926),即后唐明宗。明宗登基后,向安重晦询问冯道何在,安重晦称冯道现任学士,明宗认为他有宰相之才,拜他为端明殿学士,端明殿学士之职始于冯道,一年多后,任中书侍郎,同平章事(即宰相)之职。
三.官运亨通
冯道担任明宗宰相十余年后,又做了愍帝李从厚的宰相,潞王李从珂在凤翔反叛,愍帝逃往卫州。冯道率领百官迎接潞王进京,潞王即位,是为唐废帝,冯道又做了废帝的宰相。尴尬的是,废帝登基时,愍帝还在卫州,三天后才遇害。后世不少人因此认为冯道毫无气节,俗话说:“君忧臣劳,君辱臣死。”冯道之举为后人所诟病,并不意外。后晋高祖石敬瑭灭唐称帝后,冯道又在后晋朝中做官,石敬瑭任命他为同平章事、司空兼侍中、鲁国公。石敬瑭驾崩后,冯道担任出帝石重贵的宰相,加太尉、燕国公。耶律德光灭晋,冯道又在契丹为官,任太傅。后汉高祖刘知远登基,冯道归汉,以太师奉朝请。后周建立后,冯道任太师,中书令,周世宗时任山陵使,监修太祖陵,后因劝谏世宗讨伐刘崇,触怒世宗。后周显德元年四月十七日,病逝家中,享年七十三。世宗闻之,辍视朝三日,册赠尚书令,追封瀛王,谥曰文懿。《旧五代史》对冯道的总结是这样的:“道历任四朝,三入中书,在相位二十余年,以持重镇俗为己任,未尝以片简扰于诸侯,平生甚廉俭。逮至末年,闺庭之内,稍徇奢靡,其子吉,尤恣狂荡,道不能制,识者以其不终令誉,咸叹惜之。”
四.冯道其人其事
其一是安贫乐道,劝谏明宗李嗣源。晋和后梁对峙时,冯道居军中,为一茅庵,不设床席,卧一束刍而已。意思是说,冯道在军中搭一茅草屋,不铺席子,只是躺在一堆草上而已。所发俸禄,用来和仆人一同饮食,冯道不好女色,《新五代史》载:“诸将有掠得人之美女者以遗道,道不能却,置之别室,访其主而还之。”为父服丧期间,碰上荒年,慷慨解囊,周济乡里,有荒田不耕作或者无力耕种的人,冯道常常夜里偷偷帮人耕种。天成、长兴年间,连年丰收,天下无事,冯道以自身经历劝谏明宗:“凡蹈危者虑深而获全,居安者患生于所忽,此人情之常也。”提醒明宗不能懈怠,唐明宗尝得一“传国宝万岁杯”,冯道认为这不过是前代有形之宝,王者固有无形之宝,即仁义。明宗“嘉纳之”。
其二是富有胆略,巧对辽太宗。《谈苑》载:“冯道与诸位宰相回到中书省,吃完饭,使者通报挑选出使北方的人选事宜,官吏大都变了脸色,战战兢兢。唯独冯道去过纸笔自请出使,派人告知妻子,连家也不回,住在都亭驿,不久就出发了。将要到达的时候,契丹国主想亲自迎接,臣下曰:‘天子无迎宰相之礼,’才作罢。”可见冯道之名连契丹人都如此敬重,契丹灭晋后,太宗耶律德光曾问冯道:“何以来朝”,对曰:“无城无兵,安敢不来。”又曾讥笑冯道:“尔是何等老子,”对曰:“无才无德痴顽老子。”耶律德光大喜,命冯道为太傅,由此可见冯道为人圆滑处世,随机应变。耶律德光曾问:“天下百姓如何救得,”冯道开玩笑道:“此时佛出救不得,惟皇帝救得。”当时的人认为契丹没有杀尽中原人,是因为冯道这句话说得好。
对比《新五代史》和《旧五代史》可知,史书上对冯道的诟病无非是这两点,其一,针对他为臣不能尽忠,未能恪守臣节的抨击;其二,是当时天下大乱,生民之命急于倒悬,冯道却自号“长乐老”,作《长乐老叙》夸耀自己历仕多朝的功勋,荣华富贵,引以为豪,身为大臣,没有廉耻之心。首先,第一点太过苛责,试看五代政治,文人地位本就不高,终五代之世,军阀混战、士卒造反、臣子弑君、父子兄弟相残、民不聊生、哀鸿遍野的现象屡见不鲜,连生存都成了问题,哪里还能要求人们恪守礼义呢,皇帝换得勤,一朝天子一朝臣,臣子连皇帝面还没见过,又换了新皇帝,谈何归属,谈何忠君!至于第二点,历仕多朝仍身居高位,也是他的本事,本无可厚非;天下大乱也非冯道一人之责,五代十国强者为王的时代,文臣冯道人微言轻,何况从史书记载,不难看出冯道也算是体恤民间疾苦的官吏,相较同时代的后蜀张业、南唐张崇、闽国薛文杰,已是一股清流。
(作者班级:22中文6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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